言未毕,早有火箭射着大帐,众人忙出帐外,指挥官兵列阵守护。贼兵狠命冲突,都吃神臂弓、佛郎机阻住,死伤颇多,只得退去。云天彪等见左右二营援兵迟迟未至,也不敢贸然追击,只是紧紧护定中营。约莫半个时辰,云龙、庞毅等方赶到,问起时,都说见中军起火,要来救时,却被贼兵挡住,后贼兵自退,才得过来。
当时查点,损伤三千余人,只见傅玉身带重伤。云天彪大惊,忙问缘故。傅玉道:“小将在营外巡绰,见贼兵杀来,前去迎战,却吃贼兵裹住,当先一员贼将,使一柄开山大斧,听其手下指点,便径奔小将。小将自不小心,吃他划伤右肩,幸得风会将军赶到,方杀退贼人。”
云天彪怒道:“不灭此贼,我誓不收兵!”
便传令尽起兵马前去厮杀。只见斥候来报:“贼兵都已渡过河去了,用的正是小姐的飞桥之法。”
看官,那飞桥之法本为刘慧娘所创,桥板以黄牛皮做就,军士可以分带。凑起来顷刻成一座浮桥,千军万马,任意可渡。用毕,顷刻可以收拾,毫无形迹。那年汶河渡一战,就已被吴用探得,因此聚兽阵胜了陈希真一阵,今日黄涟照样画葫芦,便是刘慧娘也一时被他瞒过,因此折了便宜。
当时众人商议,毕应元道:“贼兵劫营未能得逞,不如今夜也去偷袭他一阵?”
刘慧娘道:“不必了,我料贼兵此时已退。”
众人惊问其故。慧娘道:“贼中出谋划策之人,十分狡诈,在河边挖下壕沟,不过是障眼法。如今他已得逞,知我军亦可渡河,必不会坐等了。”
便派兵士用捍水橐稐过河探营,果然回报贼营已空,众人惊服。
云天彪道:“我儿可有应对之法?”
慧娘道:“贼人下山迎战,无非是怕天兵围他巢穴。如今他既撤走,我等便轻装尾随其后,教他不得喘息,就此直捣贼巢。此外贼人狡猾,我另有一险计,可诱其分兵,然后破他。”
便说与众人。云天彪即传令三军只带七日干粮,轻装追击贼兵。又留毕应元、庞毅、欧阳寿通看守粮草,孔厚留下医治傅玉,安排已定。
且说黄涟两番使计,都被刘慧娘所阻,回营与众人道:“那女诸葛智计群,真乃劲敌。”
便与大众商议,连夜撤退,只留下空营,另吩咐王大寿、文仲容、盛本分头行事。不料官军竟渡过河,紧逼上来,盐山众人退多少里,官兵便进多少里,如此行了两日,已到蛇角岭。黄涟对众人道:“这却是难事了,如今甩不掉官军,只好先与他对阵看看。”
当日邓天保、黄涟、庞泰良、庞泰圃、庞泰表、唐斌、张大能点起人马,都出阵前。官军队里,云天彪、刘慧娘居中,左手云龙、风会,右手闻达、唐猛,两阵对圆。只见唐斌手提一百二十斤开山斧,径出阵前,大骂道:“卑鄙小人云天彪出来,今日我要替关胜兄长报仇!”
风会指与云天彪道:“此人便是伤了傅将军的。”
天彪大怒,正待出马,早见云龙拍马舞刀,直取唐斌,唐斌抡斧相迎。两个战到五六十合,云龙渐渐气力不加,刀法散乱,只得拨马而走。唐斌立意要斩云龙,紧追不舍。不觉恼动了大刀闻达,飞马拦住,唐斌只得舍了云龙,来战闻达,又斗了五十合,不分胜败。
官军队里,唐猛见了,要逞本事,舞偃月铜刘,就步下赶将来。庞泰表见唐斌、闻达两个斗了多时,早已心痒难耐,见唐猛又出,大骂道:“啐!我以为官军有甚么能人,原来都是只会车轮战的宵小!”
抡大铁椎直扑过去,迎住唐猛,两个都是步将,正是对手。当时各无言语,搭手便打,正斗间,唐猛蓦地一惊,原来庞泰表的两只獒犬已到,从左右直扑过来,唐猛正迎战庞泰表,无暇分身,早吃獒犬一左一右,咬着右臂左腿。风会见唐猛危急,忙舞刀来救,邓天保见了,大叫一声:“无耻庸奴,你的对手在这里。”
舞刀直出阵前。当时两个交手,狠命相搏,鼓角齐鸣,两个好汉并了十数合,不分胜负。眼见那边唐猛已十分危急,此时云龙已回阵上,忙张弓搭箭飕的射去,正中左边獒犬后脑,登时毙命。云天彪见了,亲引大军掩杀过来,盐山军马也一呼而上,当时混战一场。天色已晚,两下里只得权且收兵。
且说盐山众人收兵,庞泰表因爱犬战死,失声恸哭,便要去报仇,吃众人劝住。黄涟道:“今日之战,可见官军一无弱将,如此缠斗下去,恐有疏失。”
邓天保道:“庞军师何不施法破敌?”
庞泰良道:“兄弟不知,但凡法术不可轻用,唯危急时方可行之,否则必遭天谴。如今我等势尚未危,因此难以使用。”
大众点头。
回说官军收兵,云天彪急唤营中医官为唐猛治伤,见左腿仅皮肉伤,右臂却已鲜血淋漓。唐猛骂道:“真他娘晦气!往日打虎擒豹都不曾着些伤损,今日却被狗咬。”
刘慧娘道:“那是吐蕃獒犬,性时,能搏狼斗虎,非寻常家犬可比。”
当时教人用暖轿送唐猛至孔厚处治疗,前脚刚走,忽接得后军报说:“粮草为贼兵所袭,焚毁大半。”
众人听了,无不失色。刘慧娘惊道:“我不是叮嘱几位将军过么,怎会失手的?”
看官,说到这里,须得将前后情节交代明白。原来官军追击前,将余下粮草尽屯在大清河北岸一处三面环水之地。刘慧娘料盐山或将来劫粮草,于是嘱咐毕应元、庞毅、欧阳寿通三个,仿那年捉刘唐的法,就在入口处布下陷地鬼户,营内仅留少量官兵,以作诱饵。王大寿、文仲容、盛本三个奉黄涟之令,带三百小喽啰,将带风火、轰天等炮数百个,前去探看数日,果见官军粮草尽在彼处,又守备空虚,于是趁夜偷袭。当时官军拉动陷地鬼户,将文仲容、盛本与王大寿隔开,文仲容、盛本两个见中了计,索性带喽啰冲入粮草大营,点起炮来。庞毅、毕应元引军来迎,文仲容与庞毅交战,斗过三十合,闹乱里,一招不慎,吃庞毅砍伤左肩。文仲容情知有死无生,高叫道:“今日老爷虽死,却还是撼山力士!”
言罢,点着随身火炮,径奔庞毅冲去。惊得庞毅弃马而走,文仲容和身撞向粮草囤,投火自爆而死,火光冲天。那些小喽啰见了,也都不要性命,点着身上火炮,将粮草炸毁大半。那边毕应元用箭射盛本时,却吃盛本闪过,一刀刺着左腿,攧下马去,贴身兵士拼命救走。盛本再要赶时,当不住官兵众多,两边乱箭射来,盛本面颊、身上中了十余箭,兀自左冲右突,力尽巍然不倒,挺棍怒目而亡,过了半晌,官兵兀自不敢近前。陷地鬼户外,王大寿敌住欧阳寿通,见大势已去,只得虚晃一枪,杀出一条路走了。那文仲容临危不惧,视死如归,以身焚了官军粮草,后人有诗赞道:
臂负撼山力,壮士文仲容。
回雁四结义,丈八耀霜锋。
大义同患难,临危显峥嵘。
舍命焚粮草,功成歌大风。
又有一诗赞盛本道:
祖居大名府,众赞盛提辖。
性直遭奸嫉,四海权为家。
回雁惊豪客,盐山会群侠。
挺棍殉身烈,义勇实堪夸。
回说云天彪得知粮草被焚,对刘慧娘道:“粮草是大军根本,如今失了,如何是好?”
慧娘道:“此役虽失了粮草,却斩了贼军二将,也算得胜。如今须趁贼人损兵折将之机,与他决战,一股灭之。”
天彪然之。正要起兵,忽接报辛从忠来见,众人喜出望外,忙迎入内,便问备细。辛从忠道:“小将那日中了贼人诡计,被逼到悬崖边,与一贼将同落崖底,那贼当场跌死,小将吃一棵树挂住,虽闪肭了腿,却得了性命。后蒙一樵夫相救,在家住了几日,伤势痊愈,本欲南归,幸遇着大军。”
刘慧娘道:“陶震霆将军何在?”
辛从忠道:“小将亦不知陶将军下落。”
天彪听了,又添一重心事,便令大军紧追贼兵。不料却忽起了数日大雾,官军不明虚实,那敢冒进,因此失了盐山众人踪迹。待雾散尽,大兵至盐山时,早已人去寨空。云天彪等商议,军粮将尽,又不知盐山残贼逃往何处,只好将寨栅尽数焚毁,商议收兵,按下慢表。
再说陈希真自送云天彪出师后,日日小心在意,生恐再出差池。那日天晚,诸事已毕,正在帐中打点内丹,忽见一人掩入帐来,陈希真吃了一惊,定睛看时,只见来人手拄竹杖,身长八尺,年过七旬,面貌魁梧,须垂银白,却似同道中人。陈希真忙起身道:“敢问道兄何人?”
那人答道:“贫道刘永锡,甘露岭下笋冠道人便是。”
陈希真听了,忙施礼道:“原来是仙人光临,失敬,失敬,陈某曾听得仙人那年于宁陵戏阻宋江一事,绝贼人图东京之念,真有大功于社稷也!不知今日光降,有何见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