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怀疑王阜知替人顶罪?这案子竟这样复杂。”
圣人沉默许久,才缓缓说道。
许锦之品咂了一下圣人的话,并未揣摩出其意,干脆直白问道:“案子是继续查下去,还是到此为止?”
王阜知如此昏庸,却能稳居长安县县令的位置,靠的无非是跟王昭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。王昭容不算得宠,却是恭王之母,地位不低。
许锦之年纪虽轻,却不是什么只一味寻求真相,上敢怼天、下敢斥地,将家人生死、家族荣宠全部抛到脑后的愣头青。
圣人自是听懂了他的意思,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,“继续查下去,不过,若查出别的什么,记得先来告诉朕。”
话里话外的意思,还是嫌许锦之抓王阜知一事,是自作主张了。
“是。”
许锦之躬身应道。
“下去吧。”
圣人挥挥手,转头却剧烈咳嗽了两声。
圣人身边的宫人站得稍远,耳朵却尖,忙提了貂裘过来,劝了两句:“虽是立春,天气还冷着,圣上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啊。”
许锦之看了一眼,觉得圣人要比上次见时,又清瘦不少,身子是越来越孱弱了。
他摇了摇头,晃去脑子里的杂念,转而出宫。
王阜知嘴里应该是套不出什么了,许锦之只得一面命人去查黄记质库近两个月的典当记录,另一面,打算自己带人再去一趟新丰县。
还记得师长曾说过,若是一件事遇到阻碍,应当另辟蹊径,而非在阻碍上死磕,白白浪费时间而已。
师长是个妙人,曾任国子监祭酒,却因与同僚不睦,愤而辞官。但因其学识渊博,许多考生乃至年轻官员都拜在他门下,只为求他指点一二。许锦之进士及第后,也慕名当过他的学生。只是,天不假年,许锦之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后,他便病逝了。
师长说话时的模样,还依稀在眼前,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。
第十二章血祭(十二)
过了晌午,许锦之才出了城门,抵达新丰县下面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。
李二牛和周翠莲都是这个村子里的人。
十天过去,村子已经恢复了宁静。一开始,大家还拘着家里的孩子,不要单独外出。但村民们日常要忙着种地、捕猎、捡柴火,并无时间整日照看孩子,一来二去的,孩子们又恢复了往日的自由。
许锦之才找着周翠莲的家,却看到周家张灯结彩的,一派喜庆,一问之下才知道,原来,今儿是周翠莲的姐姐周翠芝嫁人的日子。
“周翠芝到嫁龄了?我怎么记得,她只比翠莲大五岁,过了年不过十二?”
许锦之问。
随风一向对自家郎君的记性佩服得五体投地,但凡跟案子相关的信息,他都记得一字不差。
“农村嘛,虚报个一两岁,好给姑娘早点说亲。毕竟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,早点把姑娘嫁出去,就少一张嘴,少点压力了。”
站在一旁的一位老妪边瞧热闹,边跟许锦之唠嗑儿。
许锦之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,随即怔在原地。
周翠莲的父母、弟弟将周翠芝送出门后,又招揽了乡邻进屋用饭,等忙完后,才得空走出来见许锦之。
“许少卿,抓到杀我家翠莲的凶手了吗?”
男人搓着手,一脸期待地问道。
许锦之含糊地回了一句:“有点眉目了。”
“哦,哦,那就好,翠莲这孩子特别懂事。等抓到凶手了,我非要往他脸上丢石头,砸烂他的脸不可!”
男人恶狠狠道,说完突然觉得今儿是自家大姑娘嫁人的好日子,要说点吉利话,再加上面对的是城里来的大官,又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。
“周大,我有个问题,你需如实回答,你们家翠莲也是谎报了岁数的吗?”
许锦之问。
“贵人,我们这儿的习俗,就是姑娘生下来就多报一两岁的。不光我们一户人家,家家户户都是。”
周大媳妇儿忙插了一嘴。
“我不管你们这儿的习俗,但你们的习俗,害死了你们的二女儿。”
许锦之冷冷道。
周大和他媳妇儿愣了一下,还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“贵人,这话怎么说的?”
周大媳妇儿有些不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