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自己屋里的路上,闵敏满脑子都是魏珠轻声耳语的那句话:“关公战秦琼本是无碍,但别枉做了袁谭。”
魏珠当然是知道自己最近在读三国志,只是称心搞错了,自己本来是想读三国演义,结果他搞了一本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的三国志给自己。所以,这个袁谭是什么人?
一路上不知想点什么,岂不知推开门进了内屋又被吓了一跳,那黑漆漆坐着的不是十三阿哥又是谁。
闵敏不见他也罢,一见他就一肚子气。自己那封信明明是掉在二进的,如果不是十三阿哥搞鬼,哪里会多出这许多事情:“是不是很好玩?”
十三阿哥见她一副冷脸,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:“你也太不小心,难道就不怕皇阿玛平白生出猜忌之心。”
闵敏哼了一声:“本来若是师傅拾了那信,自然无恙。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。”
十三阿哥也不理会闵敏的不满:“看你这般模样,想必皇阿玛对你的宠信并无半点折损,又何必甩脸子给我看。”
闵敏白了十三阿哥一眼:“奴婢对万岁爷从来都是言无不尽、问心无愧,自然不会失了万岁爷信任。”
十三阿哥笑了笑:“你果真是言无不尽,问心无愧?”
闵敏一愣,但是马上就收拾表情:“事无不可对人言,自然是言无不尽、问心无愧。”
十三阿哥哼了一声:“皇阿玛只怕不是这样想,依我看,他一门心思在琢磨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事。”
闵敏揉了揉鼻子,她肚子里的好奇心被十三阿哥勾出来了。另一个闵敏的声音在说,十三阿哥似乎知道她最怕声张的事情。可是她的本能认定,保持沉默会是比较明智的应对。
只是十三阿哥似乎本就预料闵敏不会理他,就自顾自说:“你说皇阿玛怎么忽然让十四弟跟着图里琛去出使土尔扈特的?”
闵敏嘟囔道:“我怎么知道。”
十三阿哥走到闵敏的跟前,直直地看着闵敏,重复道:“你说皇阿玛怎么忽然让十四弟跟着图里琛去出使土尔扈特的?”
闵敏抬头看着十三阿哥,才赫然现,四十二年初见时那个不过比自己高了寸许的冒牌小太监,现在竟然足足高过自己一整个头了。
闵敏忽然心头一惊,已经过去了九年了,九年啊,自己到了这里也已经九年了。
九年前,自己还只是个躲在冷宫里头呆的小宫女,现在已经是御前最得宠信的女官。九年来,自己从无处安身的迷茫,到曾经一度打定主意出宫去当个老板娘,一直到这几年鲜有出宫的念头。
九年里,自己原本打定主意要远远离开九龙夺嫡的纠结挣扎,可是未来人的身份在不得已曝光之后,却被清穿女主的命运脚本一步一步,推到皇位势力牵扯的最核心。而今想来,实在是身不由己,实在是恍如隔世。
十三阿哥见闵敏直直看着自己,眼神中心思变化如风起云涌、阴晴不定,一时间竟然有种错觉。这错觉让自己心神闪动无端生出一种惧怕,幸好这惧怕来得快去得也快。他抬了抬眉毛道:“怎么了?”
闵敏心中不由一笑,十三阿哥方才一闪而过的惧怕被她收入眼中,而康熙为什么会把十四阿哥弄去土尔扈特,自己也大约晓得。说起来,还真是要谢谢那一个闵敏的天赋异禀,她真的有一种洞穿人心的能力。整理了一下眼神,闵敏淡淡答道:“万岁爷想些什么,奴婢怎么猜得到。”
十三阿哥坐回凳子上,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服的下摆:“这个世界上,如果有魏珠猜不到的,大约只有你猜得到了,若是连你也猜不到,想来必是皇阿玛自己都还没有想的事情。”
闵敏忍不住笑出了声:“十三爷,您未必也太看得起奴婢了。”
十三阿哥道:“今时今日,谁敢看不起你啊,你可是皇阿玛放言要为了你废了祖宗法度的人啊!”
闵敏愣了愣:“废了祖宗法度?”
十三阿哥见她似乎是真的忘了,便说:“之前皇阿玛不是说,如果有闵敏这样的妃嫔,废了祖宗定下的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,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紧。”
闵敏哼了一声:“万岁爷随便说说的吧。”
十三阿哥笑了:“皇阿玛是什么人,他可是天子,天子金口玉言哪能随便说说。”
闵敏反问道:“那您倒是说说,万岁爷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
十三阿哥道:“我是不知道,只是当时太子还没有被废,大家都以为皇阿玛把你指给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。”
闵敏伸手揉了揉鼻子,不置可否。
十三阿哥接着说:“可是现在,太子被废,东宫空虚。”
闵敏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:“十三爷,您不会暗示万岁爷虽然还没有决定把奴婢指给谁,但是已经决定了奴婢未来的夫婿就是大清国的储君吧。”
十三阿哥故意学着闵敏的样子揉了揉鼻子,不置可否。
闵敏两手一摊:“即便如此,难道诸位阿哥就放着朝堂社稷不管,来讨好我这个奴婢吗?”
十三阿哥道:“哼,争储事关重大,哪有这样儿戏。”
闵敏又揉了揉鼻子:“所以大家都觉得,既然不会如此儿戏,必是万岁爷心里头没有拿定主意,所以谁都想来争一争、抢一抢?”
十三阿哥看了她一眼,满脸不想说话的样子。
闵敏低下头,随即又抬起头问:“那个位子,究竟什么道理,这样引得人前仆后继的?”
十三阿哥笑了:“你这问题问的虽好,可惜爷这里却没有答案。”
闵敏道:“是啊,你没有答案,想来没有一个人会有答案。不过就想做出头的那个,觉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能瑟了。可是却忘记了一句话,枪打出头鸟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