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不换看出冯道的坚决。
冯道是赌毛璋能鼓动更多新兵,而且还是用命去赌,虽然知道胜率不大,但程不换这次却没有再劝。
人活一辈子,有时候总要搏一次,赌一把,富贵险中求,平淡之中永远等不来破天的富贵。
如果沈烈赢了,跟着他会不会有大富贵,眼下看不到,但程不换认定沈烈的背后应该是梁王,真要是赢了,日后若能高升,跟着他的人必然会鸡犬升天,所以程不换也想赌一把,只是他把赌注落在沈烈的未来。
刑房内,之前那两个衙役都死在地上。
两人的胸口上各插一把匕,胖衙役胸口的那把匕是冯道捅的,捅得非常果决,又因为是第一次杀人,怕捅不死,还连捅了几次,溅得满身血。
毛璋手腕上的铁链被解开时,像一具失去生气的尸体般重重摔在地上,过了许久才勉强抬起头,眼神涣散地望向蹲在他面前的冯道。
他的嘴唇肿胀干裂,布满血痂,微微颤动了几下,喉咙里才出虚弱而嘶哑的声音:“冯主簿,你这是何意?”
冯道直视着他,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压迫:“毛璋,你想活吗?”
毛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声音低沉:“我能活吗?”
冯道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缓缓说道:“能不能活,我不知道,这要看你能拉出多少兄弟。”
说话间,冯道接过程不换递来的水碗,小心地喂给毛璋,继续说道:“朝廷派了一个新县令过来,沈县令已经见过你了。如果你能帮他拿下旋军城,你不仅能活,还能活成你想活的样子。”
毛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口喝着水,直到水碗见底,才像真正活过来,目光渐渐聚焦,声音也多了几分力气:“县令在何处?他带来多少人马?”
冯道微微蹙眉,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:“他此刻不在城中,也只带了十几个近卫赴任。所以,这件事情只能是我们自己做,他帮不上忙。”
“我们?”
毛璋拨开垂落在眼前的乱,眼中带着几分讥讽,“你们又能聚多少人?”
“我有衙役,程捕头还有些兄弟。”
冯道回答得干脆。
“哈哈哈!”
毛璋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,笑声刺耳,像是刀锋划过砖石般令人不适,直到笑声戛然而止,才冷冷地说道:“衙役和捕快?你竟然想用他们跟旋军城里的军卒一战?那不是拼命,是让他们去送死!”
“不过。。。”
毛璋摇了摇头,扶着冯道的肩膀缓缓撑起高大的身躯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男人嘛,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,连你都敢这样想,我又有何惧,你们放我出去,我去联络人手。反正都是一死,不如拼一次,既然活不出男人样,那就死出一个男人气概!”
冯道点了点头,似乎是在赞同毛璋的说法。
当冯璋一瘸一拐走到那两名衙役的尸体旁,朝两具尸体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,随后弯腰拔出那两把匕别在腰间,转身冲着冯道咧嘴,笑容中带着几分狰狞:“看来你真的是下定决心了?”
冯道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没错,就像你说的,活不成男人的样子,也要死出男人的气概,不过一死,无所惧,我会在县衙等你的消息。”
毛璋离开县衙后,冯道立即以新任县令即将到任,却无法联系到杜卢两位都头为由,与程不换一同聚集城中所有衙役到县衙当值,并且还吩咐所有人都拿上可用的家伙,防止有人趁机作乱,随后程不换命人紧闭县衙大门,不准任何人出入。
对于冯道的做法,免不了会有人质疑,但考虑到冯道一直负责处理衙门事务,深得杜延平的信赖,质疑的人会自然而然地认为,冯道的做法极大可能是杜延平不想放权所做出的抗拒,因此也就不敢多言。
一时间,整座县衙内气氛凝重,仿佛一场风暴正在酝酿,而且每个人都有一种预感,觉得接下来的每一步,很可能会决定他们的生死与命运。
毛璋说得没错。
用衙役去对抗久经沙场的军卒,无疑是以卵击石,是去送死。因此在得到毛璋的确切回应之前,冯道决定先带人守在县衙内。
如果毛璋能策反更多新兵,有能力夺取旋军城,他就带人过去帮忙。若是毛璋没有这个本事,就算杜延平返回控制了局面,他也可以推说是为了都头着想,不想让新任县令接管,如此也能搪塞过去,不至于祸及己身。
不过,虽然冯道的心已经硬到想用命赌一把的程度,但素日里的行事习惯还是让他给自己留出退路,不想把自己完全置于死地。
与此同时,位于旋军城昼锦坊的杜府内,气氛凝重而紧张,庞氏坐在厅堂内,手中紧攥着帕巾,眉头紧锁,心中焦虑不安。
她一直未等到丈夫杜延平的消息,而新任县令的到来更是让她感到危机四伏,为了不被夺走长芦的实际控制权,她决定不等了,采取行动。
她命人唤来“花目魈”
张权,这个独眼军头是丈夫的心腹,一直忠心耿耿,应该可以信赖。
其实庞氏不怎么待见张权,就是因为张权的长相,每次见过张权,庞氏都会做噩梦。
说起来也确实如此。
当张权走进杜府正堂时,独目掠过烛火的那一瞬,眼珠泛起琥珀般的浊光,那种感觉倒真似山魈伏在枝桠间窥人。
横贯左眼的裂疤用靛青刺纹补缀过,自眉骨蔓出三爪藤花,将空洞的眼窝雕成半凋的恶鬼面具。
有一次,一个营妓抚他刺青,却见他右眼倏地缩成针尖,刀柄金吞口直接抵住营妓的咽喉,喉头滚出的笑声如同掺着砂砾,“小娘子,魈爷这花绣是你能摸的吗?”
当时没把营妓吓尿了裤子。
张权的个头不高,五尺身躯裹着脱漆锁子甲,虬结筋肉在铁环下蛇一般游动,腰间常佩一柄鎏金错银横刀,刀虽在刀鞘内,但刃口永远都黏着洗不净的褐痂。
因为事情紧急,庞氏即便不愿看到张权也,也不得不为难自己,见张权赶来,抱着狸奴的手一紧,随后急切地说道:“张军头,有人冒充朝廷命官,打着新任县令的幌子来长芦招摇撞骗,刚才竟然都跑到府里来了,你赶紧带人把他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