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想给钱啊?那换些消息吧,大人说江夏军镇早晚要撤,这早晚是何时?大人来查赵大人的案子,但又一门心思盯着温广林转,还非得带走莹玉,所图为何?顾珩供出来的那些人均属李大人一派各家的公子,大人又要撤军镇又要对付李大人,东宫究竟想让大人在江州谋些什麽?」
她盈盈笑着,媚眼仍如丝,却句句如凉水浇心。
这女人,看他如明镜,而他看她却隔着雾蒙着纱。
不该留,不能留。
裴晏眼底闪过一丝冷峻寒意,她嘴角一勾:「大人既不想给钱,又不愿交心,还不肯肉偿,一点诚意都没有,还想让我上你的船。」
她微微引颈向上,鼻尖轻扫过他下颌:「要不大人趁现在杀我灭口,这莲花湖可深了,绑块石头扔下去,三年五载都没人发现得了。」
船身撞上湖岸,裴晏本就撑得手酸,身子一晃,云英猛地起身,将他翻倒在下,指尖不知何时捻着块铁片,抵上他咽喉。
倒是与那陆三的身手如出一辙。
「方才谁说,制住我够了?」
云英跨坐在他身上,身子微微後仰,臀尖触到了什麽,她一愣,眉尖微扬,抿着嘴窃窃笑开:「原来大人不止是嘴硬啊~」
裴晏顿觉一股气血涌上了头,顾不上别的,急伸手拽她下来。云英也没想伤他,赶忙收了铁片,却又较劲不肯下去。
拉拉扯扯,难解难分,船身也跟着摇晃。
「大人——」
湖岸边的旱鸭子绕了老大一圈总算是追了上来,卢湛远远便见船身晃动,心下一紧,哪还有心思管什麽水不水的,拔剑飞身跳上船头。
「大人你没事……」话到一半,生生卡了半晌,「吧。」
怎麽说呢,这画面,就很熟悉。
幼时他一直是阿娘哄着入睡的,夜里电闪雷鸣惊醒後,哭着去阿爷房里。门一开,床帏里的两个人瞬如被雷劈了似的弹开,鬓散钗横,各自理着衣裳,左顾右盼望天望地。
云英先一步出来,衣襟松散,发丝凌乱,与他擦肩而过,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湖里。
卢湛方才被她戏弄一番,本是憋了一肚子火,以为裴晏有事,心里又一惊,冲上来看见的那些不可名状之事还没理明白,一转眼人就投湖了。
这大起大落的,嘴边的话来不及过脑,直愣愣地往外蹦:「大人,她这是自尽了?」忽又觉着不对,补充道:「啊不,畏罪自尽。」
不补还好,一补,他这脑子里在想些什麽都明澈敞亮了。
裴晏刚顺好的气又提了半口,哽在喉头,欲语还休。
他起身走到船头,水面还荡着馀波,远处飘着的竹篙静静地丶飞快地朝这边过来,抵上船身,她才猛地从水下钻出来,觑了他一眼,双手搭在船沿上,提气如鲤跃,翻身上船,湿漉漉的衣衫紧贴在身上,往下滴着水。
他忽地就也想跳进湖里静一静。
云英举着竹篙将两人赶下船,丢下句「我回江夏等着」便撑船远去,裴晏也沉着脸朝着另一边阔步而去,卢湛东观西望,半知半解地追着裴晏回去了。
翌日一早,县衙的差役便挨家挨户地搜查审问,整条街是鸡飞狗跳,呵斥声求饶声,此起彼伏。
卢湛抬窗朝外瞥了眼楼下正提刀进店的差役,「大人,看来顾珩已经被发现了。」
裴晏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,沉重的脚步声行至门外,猛地被踢开,差役拎着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,扫了一眼屋内二人,正欲呵斥,身後一班头模样的精瘦男子赶忙呵止,上前来谄笑作揖:「这不是裴大人吗?怎的住这儿?」
裴晏这几日天天进出县衙找沈承,也算混了个眼熟。
「出什麽事了?」他穿好衣服,装模作样地问道。
班头便将他已经知道的那些悉数道来,顾渊动作倒挺快,立刻就查到了半山腰那小院,顾珩的侍从死在院外林中,乍一看,确实像盗匪劫杀。
可只要大夫下细验伤便可知其中另有蹊跷,顾渊雷霆震怒,下面人也顾不上那麽多,死马当活马医,顾珩既在城中,那凶徒兴许也藏在城里,这才一大清早搅得满城风雨,外来的,看着不顺眼的,统统抓回去大刑伺候。
裴晏进了县衙,沈承正拧着眉在堂中审讯,堂下一排趴着的四五个青壮汉子,满身血污。带回来的人太多,牢里关不下,根本来不及挨个过堂,只能一批一批地上。
顾渊守在家里照看顾珩,就让沈承代劳,临走前下令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打了再问,若有口供存疑,便再加刑。
裴晏面露晦色:「荒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