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天的,总有些不甘心。就算是马上可以一走了之了,她也想掀了他这层欲盖弥彰的纱。
什麽吃酒啊送药的,明明就是咬着钩了,偏又还是嘴硬。
云英撇撇嘴,难得的好兴致凉了一半,没趣地推了推,「大人无妻无妾,这般守身如玉,是心里有人了?」
纵是心里有菩萨,也经不得这般引诱。
裴晏没好气地睨她一眼,眼神落在她颈上:「伤还没好便好好歇着。」
「那就是嫌我了。」
她完全不听他讲的,也不等他回应,接着道,「大人无事献殷勤,是查到了什麽,又有事要打听了?」
裴晏想了想,倒也是有件事可以问问。
「赵焕之找来的农户都是李景戎带来的,崔潜说李景戎与李规不合,你可知他们父子有何矛盾?」
云英转身坐到高椅上,背对着他,低头沉吟片刻,语速飞快:「李规油盐不进,他儿子可没这麽好定力,李景戎发妻难产死了以後,一直没续弦,我便送了个娘子给他。」
「谁知道这父子俩都喜欢一个样的,老子抢了儿子的侍妾,闹得家无宁日。李规不让做什麽,李景戎就偏要做,便是这样搭上了赵焕之。他图温广林那可让人醒来毫无知觉的媚药,顾珩那些人也都是他介绍的。」
裴晏微微一怔,竟是笔风月帐,这他还真没想到,「他要那药,难道是想用在……」
「大概是吧。」
「那娘子是你的人,你不管麽?」
「她跟了李规,被男人迷了心窍,都不搭理我了,我还上赶着管她做什麽?不贱得慌吗?」
话风里都是刺,也说不好是对着谁的。
裴晏有些心虚,温声道:「你今天倒是利索。」
话扔出去,半晌落不着个回声,他心知不妙,刚要上前,云英转过身来,一脸凛然:「我就知道这麽多,你爱信不信。」
「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」
她别过头:「大人还有别的要问吗?」
裴晏心知眼下是多说多错,抿嘴微微摇头。
「那预祝大人一切顺利,得偿所愿,走的时候别忘了你的承诺。」
衣袂从手边扫过,他下意识伸手拽紧:「你这是何意?」
「做生意啊。大人既看不上我,想要的又都拿到了,我们不就两清了?」
她抽回手,冷着脸翩然而出。
门一开一合,灌进凉风阵阵,裴晏迟疑片刻,再出门已不见人影。
穿廊而过,遇上值夜巡视的秦攸。秦攸见他行色匆匆,上前道:「裴少卿,出什麽事了?」
裴晏沉吟半晌,叹道:「无事。」
翌日一早,天刚微亮,裴晏便把卢湛从床上拎起来,说是要去江夏县辖那几处山林里实地探探。
到了县衙,杜正焦头烂额地在堂前踱步。
裴晏道明来意,让杜正派两个人带带路,杜正面露难色:「近日寻阳郡守家的三公子,还有浠水县令长子接连在城里失踪,至今生死未卜,县衙所有差役都派出去了,实在是抽不出人。」
这两人均是顾珩供出的人之一,听云英昨夜那意思,裴晏估计这些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,也不多刁难,让杜正指个年长些的典吏跟着,能指个路就成。
山路崎岖,到了地方已近午时,顶着烈日在田边寻到几人,细细问询皆对答如流。
从哪儿来,家中还有何人,因何卖身,工钱几何,收成如何,春耕种什麽,地里犯什麽害虫,还让卢湛背後偷袭试了试身手,无一破绽。
屏退典吏,两人这才坐下来喝了口水。
卢湛低声问道:「他们看来有所提防,若抓不到人,还能定李刺史的罪吗?」
「抓到人,他也可以推说是被小人蒙蔽,不知这些人是昔日战俘流民。」裴晏抬眼细细打量着四周山石,「等回去了,让秦攸带人来这儿,还有其他几处都仔细探探,挨家挨户问一遍,把周围地形绘份详细的舆图。」
卢湛恍然道:「大人原来不是来查人的。」
裴晏苦笑:「你看他这地方多好,入极狭,内里平阔,两侧山势险峻,易守难攻。我猜里面定还有别的隐蔽山道出去,若想拿到铁证,要麽收缴到粮草兵甲,要麽逼他自己用兵。」
元琅虽得豫州相助,但平白无故,也不能妄动豫州兵,若是来了没搜到,平生事端,功亏一篑。若求助元昊,这平叛之功分他一半,宗室必定顺水推舟,属意元昊全权接管江州。
但到底该怎麽逼李规铤而走险,他眼下还没有想好。
以这段时日掌握的情形来看,江州已是强弩之末。若趁汛期派人暗中毁堤,极易引发民变,届时再往元昊那稍加挑拨,兴许还能一石二鸟。
若图大业,此乃上上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