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陧伸手弯下自己红缨冠上的雉羽,颇有些孩子气地露出笑,「韩兄,起得这般早?」
韩耕耘沉吟不语。
裴陧刚刚那一枪差点要了他的命!
裴陧将雉羽向後一甩,如蟋蟀的触角向上弹去,「韩兄是在为我刚才那一枪生气?也难怪,韩兄是个文人,不比我们舞刀弄枪的粗人,面对再厉害的杀人利器,也绝不会吓得说不出话。」
「夫君。」谭芷汀从後面走了出来。
裴陧用眼珠子瞟她,眯着眼,好好盯了一会儿後,才抱拳给她行礼,「谭娘子,多日不见,可还好?」
谭芷汀巧笑嫣然,「很好,不劳挂念。」
她攀上韩耕耘的手臂,对他说:「夫君真是的,丢下一句话就走了,害得我好找。」
韩耕耘看着谭芷汀那张近乎如花瓣般娇柔透亮的脸,「夫人,我们今日就回京去吧。」
谭芷汀愣了一下,脸上泛起难色,「不是说好的吗?先由我回京,将夫君的要物托付给桃深。怎麽,夫君改变主意了?」
韩耕耘挂起笑,「夫人,那物件十分重要,我恐夫人一人回京,会遇上歹人抢夺,还是一同回去,我才能安心些。」
谭芷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鬓角,低头,不甘心地追问:「那夫君的三弟呐,你不等了?」
「三弟性格放浪,到了这会儿还不见人,想必早就离开了。我们等在这里等再久,也是蹉跎光阴。」韩耕耘抚着胸口,「反正东西我已带上了,我们即刻启程回京。」
裴陧松动手腕,一脸毫不在意,「韩兄这就走了?昨日与韩兄相谈甚欢,本还想留韩兄好好住上几日呐!」
「不必了。我这次来秦州是事出有因,未曾向御史台告假,已经耽搁了这麽多天,再不回去,怕是要被定个渎职之罪。」
「哈哈,谁敢治圣人眼前的红人,公主珍惜如宝的驸马?韩兄过谦了。那我也不挽留二位了。」裴陧转向谭芷汀,「谭娘子,咱们後会有期。日後有什麽事,尽管来秦州吩咐裴某。」
韩耕耘点了点头,转身离开。谭芷汀愣在原地,与裴陧说了些什麽,韩耕耘听不真切,也并不在乎。
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,那就是带着谭芷汀回京!
二人骑马离开秦州地界。意外的,他们没有遇到裴陧阻挠。韩耕耘甚至怀疑,他是不是误会了裴陧,他这人除了有些讨厌,也说不出哪里不好。
二人骑马,本该让裴陧荐一位熟悉地形的向导引他们回京。好在谭芷汀似乎认得路,她一马当先,领着韩耕耘跑过几处似曾相识的地方。韩耕耘确定,这条路的确是他们夜里来时的那条快道。
韩耕耘话不多,双眼紧紧盯着前面那个纤瘦的背影。
行了大约半日,谭芷汀突然停下马,调转马头,「夫君,敢了这麽久的路,在前面的亭子歇歇脚吧。」
韩耕耘向前看,不远处,临崖建着一座朴质的石亭。亭中好似有人。
「好。」韩耕耘下马,牵着缰绳,将马引到亭下。
亭下有一对赶脚的乡下夫妻,正坐在亭子里,依偎在一起,低头掰馒头吃。他们大约五十岁上下,穿着满是污泥的窄袖窄裤。男的戴斗笠,女的绑着头巾,见到有人进来,抬起满是沧桑的脸,对着二人点头哈腰,然後你推我挤地挪到角落里坐,时不时用馀光打量他们。
韩耕耘系好马,对谭芷汀说:「我去找些水来。」
其实韩耕耘并没有带什麽省水的容器,他只是寻个机会出去走几步。他走到一片浅滩边,蹲下身子,用手搅动清澈见底的水,掬起一掌水,送到嘴边喝了。
韩耕耘寻了一些树叶,在水中洗荡乾净,折成一只小碗的样子,省盛了水,往亭子走。他遥遥看见,谭芷汀坐在地上,用手敲打着折起的双腿,目光紧紧跟随着他。
她眼底折出的迫切,就好似她是猎人,他是猎物,只要一不小心,猎物就会跑了一般,令她担心不已。
韩耕耘蹲下身,将水递到谭芷汀身前,「稍稍饮一些吧。离开秦州之时,你什麽东西也没吃。」
谭芷汀凝眸盯着那碗水,眸底有什麽微微触动着她,伸手接过去,浅喝了几口,抬头,若有所思望着他,「我觉得,你真是个温柔的夫君啊。」
韩耕耘微笑,「夫人变了,以前我端来京城城郭面摊的面,你都会嫌弃面脏,要我把面汤里的脏东西一点点都挑出来。今日,这山野溪流中的水,夫人竟然也肯喝了!」
「哦?我曾是这样的吗?」谭芷汀折起膝盖,将头歪在上面,揉着头发,「那夫君当时,帮我把面里的脏东西挑出来了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