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师的声音诡笑着,“黑暗不难忍受,只是见过温暖与光明的人再难说服自己重回黑暗,她们会咀嚼着往昔幸福的微甜逼迫自己迈步,这才是我想要的。摧毁人的肉体,一个杀猪佬也能做到;摧毁人的精神才是最有趣的。”
细微的抽泣声响起,似乎有人正在拼命忍泣。我努力转着头想找到这个离我很近的声音,却仍是一无所获。
“殿下,我知道事到如今您很难相信,但我自肺腑的为与您重逢而高兴。你长大了,也添了许多精神啊。不过我更喜欢你小时候的眼睛,总是低垂着闪躲,充满了不确定。”
导师的声音温润,我却只觉得恶心,偏偏他打开了话匣子,侃侃而谈起来。
“你们真的太容易控制,我只需要一点点挑拨,他们就自开始排挤歧视你,不给予你肯定,不对你报以信心,甚至下令不正眼去看你,直至自信从你的生活中彻底抽离。
同一胎的姊妹会血脉会有差别?我可没有那样的能力,我只是让你的成长变得缓慢,难道你没现在旅途中你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吗?只是在自信缺乏的环境中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。实际上你和你姐姐是一模一样的,不,应该说你比她更强,毕竟我没有破坏你的健康。
至于你姐姐,我真的太喜欢她了。那么懂事那么乖,又那么在乎你,我只需要提点一下:如果她不继承王位,那你就会遭遇和你们母亲同样的命运,她就乖乖把责任揽于己身。还要感谢那些长老院的蠢蛋,认为你成不了大器后毫不犹豫地把重担压在你姐姐那脆弱的肩膀上。我留了怜悯之心,本来她的身体不会衰败得这么快,看来政务真的很操劳吧?
真是遗憾,本来你们可以迎来史无前例的双王时代,不止是东境,整个世界都不会再有阻挡你们的东西,龙族将空前繁荣。”
抽泣声止住了,变成细细的喘息,我捏紧了拳头,脸因为盛怒和痛苦渐渐变形。如果松开束缚我一定第一时间把拳头揍在那张自以为是的臭脸上,哪怕他戴着金属的面具。
穹顶上的画面又一次变化了,似乎过了许多年,姐妹都出落得亭亭玉立,面具男早已不见。只是姐姐的身体越堪忧,常常坐在王座上扶着头喘息。她的肤色愈苍白,胸口甚至做出了滴血的形状。朝臣们分成两派争论不休,在激烈的争执中,姐姐的生命一日一日衰竭下去。
最终一个人站了出来,他提着刀站到朝堂之上,独自与群臣对峙。执掌权贵的重臣们各施威压他却寸步不让,明明他的剪影单薄简陋,站在那里却像擎起天地的支柱。
最终姐姐以权能遣退了众人,随他登上一艘再眼熟不过的船。
“陶德不是那么坚定的人,尽管他并没有看破我的谎言但是关心则乱,时间要是拖久搞不好会节外生枝;所以给予一点刺激,不要给他留下思考的时间……”
导师说着,画面上忽然出现了无数人鱼,它们将破风号团团围住,粗壮的章鱼触手缠在船体上;我看到水手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吞噬,陶德被迫跳进海里,化作燃烧大海的巨龙。
我痛苦地闭上眼,雷登把牙咬得咯咯作响,我们失去了很多朋友,他们原本可以有美满或遗憾的一生。
他们甚至跟这场战争无关。
“你破坏陶雅陶莹的身体,以此给龙族施压,然后把东匈人的威胁种在他们意识里,这样他们就会心存芥蒂。再然后你只需要向陶德展示这条路的确充满危险,他就会乖乖把任务交给我们,走上你计划好的路。”
我忍着痛说,“你不愿跟他们正面对抗,所以计划了这个陷阱,只等我们往里头跳。这样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火种……”
一口气上不来,我说不下去了,剧烈咳嗦起来。
“说起来我来的时候你就喊着要走对吧?你是什么时候现的?”
导师的声音饶有趣味,像在端详一件有趣的玩具。
“刚下船的时候我就觉得隐隐不对。”
我捂着胸口说,“那个少年的身手不错,假以时日一定是个好手,可心智太过稚嫩,把新芽派来只会打草惊蛇;当时我对中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,所以没太放在心上,后来想想简直就像专程来提醒我们快走一样。
再往后,异样感越来越重,阿难图、影蛾、恩底弥翁……他们要么没有战意,要么另有考量,所有的敌人都在我们刚好能解决的时候出现。这种感觉在遭遇利刃时到达了顶峰,我们几个根本不可能单独战胜它,可它偏偏卡在我们刚好重逢的时候出现。一切都太巧了,就像刻意为之。
但就算到了这里我也没有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,直到刚刚陶雅跟我说龙族其实一直顾忌着根本不存在的、东匈的威胁,我才把一切线索连接起来。如果乌图说得都是真的,那中庭……不,你,几千年来都在人类的历史中蛰伏,像引导龙族和我们的旅途一样使人类,甚至所有的文明走到你想要的道路上去。”
导师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,转而又笑了。“作为一个龙套来说你很不错,没把你写进剧本里真是遗憾。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更重要的角色的。”
“你也觉得这计划很蠢对吧?明明有这么多疏漏,只要走出来多想想多问问多见识一下就能现其中冲突的逻辑,但龙就是这种不会思考的动物;他们盘踞在世界的一角,为过去的荣光沾沾自喜。”
他接着说。
“因为可以轻易获取金银矿石,所以对经济嗤之以鼻;因为武力无人能及,所以不再注视世间的变化;曾几何时还有类似学者的身份出现,研究星象、医学和种种新式技艺,但也在最近几百年里废弃了。
他们轻视人类,看不起世上的所有生灵,傲慢像野草一样在他们心里疯狂生长。到最后就连王朝交替、时代更迭都入不了眼,人类是什么?不过是猴子。术是什么?不过是猴子的戏法。但无论是变戏法的猴子还是挥舞铁片的猴子,猴子终究是猴子。
可笑吧?明明他们的处世方式连猴子都不如。占据着整个东境的资源却从未想过开而是一味索取;寿命过长所以长老院的面孔长久不变;上升的渠道几乎没有,只能等着陈旧的思想慢慢腐烂臭;偶尔有需要交易的物品也不尝试仿制而是直接溢价买下,反正金银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;
因为可以飞行就连造船技术都停滞了,直到今天他们造出的船还只能容纳二十人;即使怀有壮志的新生代出现也立刻会被这种环境腐化,成为一个又一个老朽思想的传承者。
起初的时候还知道注意世间的变化,留意地上的其他文明,对人类失去耐心后便躲进龙脉龟缩起来,把这空间修得一层接一层。即使放弃了龙脉也不过是在东境盘踞,他们说受困于命运却不知是自己亲手把自己关进了牢笼。
在龙族中生活的那几年真的很难熬,他们从手指的缝隙中看问题却坚定的认为自己看到了全部。连我都忍不住教了一些额外的东西给他们,害我不得不扯一堆理由来圆谎。不过我必须表扬他们几千年来在我计划中的表现,你不去招惹他们,他们就安静得像是不存在。”
导师顿了一下,“不过东匈人的确不是最优解,如果时间充裕我可以制造更好的假想敌的,只是当时利刃的技术还未完成,做出来的士兵就连被砍头都会死。无奈之下只好重新启用了东匈人,那群家伙的审美真是离谱,我做了那么多武器,他们却对弯刀和战马情有独钟。”
“你帮助了东匈人?”
乌图睁大了双眼。
“成就,我成就了他们。”
“你挑起战争。”
雷登震怒。
“我浇灭了更大的战争。”
导师坦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