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辉阁。
唐德垂首立在一旁,等着唐欢的吩咐。不过四少显然并未专注在各地药材收购的简报上,而是极少有地走神了。那份简报不过两页,唐欢却足足读了一炷香的功夫,还未批示。
唐德心中暗笑,但终是看着这位小主子长大的,不忍见他如此自苦,忍不住轻咳了一声。见唐欢回过神来,为免他尴尬,便道:“两位欧阳小姐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……”
唐德迟疑了下,又道:“只是好不容易木姑娘来了,这……”
唐欢皱了皱眉,食指轻敲着案头上的一方白玉双头螭虎书镇,果断道:“暂时不宜得罪霹雳堂。你且留心着些,莫要让二位欧阳小姐冲撞了她。晚上的接风宴也不必请她去,让绿云陪着她就好。”
唐德正要领命而去,不料唐欢又道:“德公且等等。还是请木姑娘同去吧。”
唐德虽不明唐欢为何临时改了主意,却也知道这种事谁也无法替他决断,于是颔首去了。
待唐德退了出去,唐欢才站起身来踱到窗边,望着窗外一地残阳细雪,久久未动。
莫熙随绿云赴宴的时候欧阳姐妹已来了。欧阳瑾换了一套淡粉色的长裙,荷叶边袖口,裙摆似荷花花瓣相叠,整个人看起来如花骨朵一般娇艳。姐姐倒是不曾换装,只在左手手腕上套着两个水头十足的翡翠镯,动静之间叮当作响,称得她肤色越发莹白。
宴席的位置摆得很有趣,并非前几日仙翁还在时设的圆桌,而是每人一方小几,一个坐榻。唐欢的主位自然居中,欧阳姐妹作为主客,一左一右。欧阳瑾在右,欧阳惠在左。
欧阳瑾道:“唐哥哥,不如让惠姐姐坐我身边吧。我们姐妹两个也好说话。”
欧阳惠笑道:“只怕你一会儿根本不得空同我说话。”
又对唐欢道:“唐掌门如此安排甚好,不必换了。”
欧阳瑾闻言低下头去,捏了捏衣带,一时不再言语。
莫熙刚落座,本该坐在欧阳瑾临桌的沐风亭忽然走到莫熙身边,笑着对绿云道:“麻烦这位姑娘将我的席位搬过来,木姑娘手伤未愈,在下实难心安,需得照看着些。”
绿云不禁向唐欢看去,见欧阳瑾正缠着他说话,好像并未留心这边动静,又见莫熙并无反对的意思,心中一叹,只得照做。
开席之后菜品似流水一般送上。众人的都一样,独独莫熙的菜品,器皿用的是一样的,只是里头的菜色仍以清淡为主。比如这花鸟浅绛彩瓷碟,别人盛的都是蜜汁乳鸽,独莫熙的是一尾清蒸桂鱼。
沐风亭坐在莫熙左手边,不待她动手,便将碟子整个移到了自己面前,取出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嵌宝匕首,用桌上的酒将刀刃淋了个遍,才开始动作。莫熙见他三两下便将整根鱼骨剔除,抽了出来,剩下的鱼肉仿佛丝毫未动,看起来仍像一尾整鱼,不禁佩服万分。
沐风亭笑着将盘子重新放回她面前,道:“如果还能吃出鱼刺来,在下任凭姑娘处置。”
莫熙笑道:“一言为定,如果吃出鱼刺来,就罚你最擅长的。”
沐风亭满怀希望道:“是做菜么?”
莫熙摇摇头道:“讲故事。”
心道:幸亏这厮没想到自己的本职工作,再次兴起采访自己的念头。
沐风亭耸了耸肩,佯作挫败道:“还以为姑娘对我的厨艺念念不忘呢。”
一顿,他眼睛又亮起来,道:“我知道你要听什么故事,是不是关于唐仪父母的?”
莫熙笑嘻嘻道:“嗯。聪明。”
二人相谈正欢,只听啪地一声,紧接着欧阳瑾一声娇呼:“唐哥哥,你的手!”
看她眼眶含泪,如丧考妣的表情,不知道的还以为唐欢得了不治之症。
只是不知怎么的,唐欢手中的青花瓷小盅好端端的就碎了,还割伤了手,一串血珠自掌心缓缓渗出。绿云见了也不免轻呼一声:“四少!”
唐欢起身淡淡道:“在下失陪一下,各位请自便。”
绿云不放心他,也跟着去了。
欧阳瑾欲起身跟去,一旁唐德热情道:“欧阳小姐是贵客,请再用些。掌门一早吩咐过要好生款待。”
欧阳瑾无法,只得耐着性子坐下。
只是唐欢这一离席,却再没回来过,欧阳瑾顿时失了兴致,随意用了些,便盼着早早散了,好去看他。主人不在,宾客若还是大快朵颐,未免有失礼貌。是以其余几人相继草草用罢。
散席之时,欧阳惠盯着莫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。
沐风亭的住处在云霞台,却仍是绕远送莫熙回崇遥台。
莫熙惋惜叹道:“方才果真一根鱼刺都没吃到。看来这故事是听不成了。”
“姑娘想听,在下随时奉陪。只是今日天色已晚,姑娘还请早点回去歇息。”
见沐风亭这么好说话,莫熙笑着点头谢过,双足一蹬,直纵到自己的寝居窗口,一探身,穿窗而入,顷刻没了踪影。沐风亭知道她这是不耐烦崇遥台的百级台阶,微微一笑,也展开轻功向云霞台行去。
莫熙一早便感到室内有人,却是绿云。
绿云正用食指绕着衣带在屋子里来回踱步,连莫熙站在身后都未曾察觉。
莫熙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