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荷穿着一身米色的曲裾,她答应着双手接过令牌往殿外行去。
骆伏候在昭阳宫门外,他从刘姝口中已大概知晓今日在宫中所行之事。他心中虽对刘姝仍有芥蒂,但却看在程昭的面上真心实意地听命于她。他见过刘妙,心里也为那讨喜的小女娘的死而感到难过。他想,贤妃也是死有余辜,竟对一个孩子下手。
他冷着脸从苏荷手中接过令牌,话也不说一句便转身离开。他心里想,就算没有这令牌,那掌管宫门禁卫的卫尉申砚书也会听从他的话。毕竟,申砚书是太尉暗中提拔上来的,明里是为皇帝做事,暗中却是在为太尉做事。
娴吟宫正殿之内,那壁上镀了金的牡丹如往昔一般贵重华美,可它的主人如今却战战兢兢地坐在殿中榻上。
周云英知晓除她以外还知道此事的就只有刘妙和一只狗,刘妙死了,那只狗又不会说人话,只要她咬紧牙关死不认罪,谁又能奈何得了她。一切都会像当年一样,没有人会知晓。
她只说自己是喝醉了酒,听着乐声恍恍惚惚地进了西苑,瞧见了刘妙跟着一只狗到处乱跑。她行到山石旁时听到了狗叫声,便转过山石来,却见刘妙落进了池中。她是在救她,只是自己不会水,不敢贸然下去搭救。
她以为自己是贤妃,又生育了皇子,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打杀的宫婢,只要她不认罪,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对她做什么。可她却未想到禁军竟敢闯入她的宫殿,驱赶她的宫人。她原本想着是刘宣下的命令,可在看见从殿外走进来的张沁玉和刘姝时,她一下明白是她们私自想要她的命。
刘姝跟在张沁玉身后走进殿内,二人都未脱鞋,在地板上留下模糊的脚印。
刘姝原本是不想来的,只是想着不能让周云英只恨张沁玉,她也该恨自己这个帮凶,因而才来这娴吟宫露个面。
周云英仍穿着昨日那身素衣,她猛地站起身来,手颤抖地指着张沁玉和刘姝说“你们好大的胆子,竟敢私调禁军!我要面见陛下!”
她说着,便癫狂地往外跑去。
张沁玉伸手拦住周云英,她拽着她的衣襟将她一下摔在地上。她是舞姬出身,极善袖舞,这些年碍于身份并未在人前跳舞,可在人后也是勤加练习的,她手上是有些力气的。
她面露讥讽地笑了笑,居高临下地看着髻松散的周云英,冷声说道“你怎知,不是陛下想要你的命?”
“不会的,我并未认罪,陛下不是心狠之人,不会杀我的!”
周云英吼叫着站起身来,她又面目狰狞地吼道“是你要杀我,你伙同她来杀我!”
她说着,看了一眼刘姝。
张沁玉恨得目眦欲裂,她沉声道“是我要杀你!你害死我唯一的女儿,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!”
“呵呵,你难道就没害过我的孩子?”
周云英讥笑着抬起手来,露出了手腕上的金镶玉镯。她恨道“当年,你推倒我,害我流产,我手上的这只玉镯也碎了。我戴了这么多年,也就恨了你这么多年!我如此痛苦,怎能看着你夫妻恩爱,母慈女孝!”
“毒妇!”
张沁玉骂着,狠狠地扇了周云英一个耳光,打得她偏过头去。
周云英突然想起几个月前,就在这殿内,她就屈辱地挨过一记耳光。她看向刘姝,心中猛然觉得好像一切从那时起便注定了。她仰起头癫狂地笑了,她忽然觉得死亡好像也没那般可怕了。她又看向张沁玉说“能让你终身痛苦,也是值得了!”
张沁玉恨不得掐死周云英,可她不愿让她死得这般轻松。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,目光沉沉地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“我以我女儿的亡魂起誓,我从未害过你的孩子,我对你问心无愧!是你自己来拉扯我,没站稳摔了下去。是你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!”
周云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地摇着头。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记忆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,可她却不愿承认,亦不愿相信是自己为了减轻自身的愧疚将罪过推卸到了张沁玉身上。她恨了这么多年,难道真的恨错了人?
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,她癫狂地指着张沁玉吼道“你骗我!不是这样的!你骗我!”
张沁玉只是讥讽地笑了笑,而后转身向门外吩咐道“抬进来!”
两个禁卫抬着一口装满水的铜缸走了进来,那缸面还漂浮着几片黄的石榴叶。他们将铜缸放在殿中,铜缸撞击地面出沉重的响声,缸内的水也震荡起来。他们没急着出去,而是恭敬地站在那里。
张沁玉转身看向周云英,狠声说“陛下已命宫人将那池子填平,这是我特意为你留下的!也好叫你尝尝,被池水溺死的滋味!”
她拂袖吩咐道“抓住她!”
那两个禁卫上前来抓住了惊恐不安的周云英。
周云英边挣扎,边吼道“张沁玉,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