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直军的大将帷帐里,黄胡子的浪荡道人,随意把那刚刚入手的参军军印滚去几案一旁,此时一边摩挲着天蓬宝尺,一边拈着指头瞑目深思。
帷帐角落摆了把雕花木榻,榻身零零星星地挂了几道刀劈剑剁的痕迹,显是从武昌的大户家里抢来没有两天。刘寄奴把战袍盖在脸上,不知醒睡。
道人的几案旁边,白直军众将环伺,个个眼眶红热。
一条光着脊背的恶汉忽然掀帐而入,赤条条,单单裹了件合裆的马裤。大汉压进人堆里,高呼道
“这牛鼻子,看事儿真有那么邪乎?!那道士,给老子算上一卦,看看我几时能大财!”
道人睁眼,瞥两瞥那汉,摇摇头
“贫道掐指一算,施主你身上没带半个子儿。”
将丛耸动,大胖子丁午惊呼
“真神仙!昨晚蒯恩和我耍子儿,输了个踢哩秃噜,今日把他马裤扒了也再掏不出个铜板来。王仙长,果然料事如神!”
“放你娘的屁!”
蒯恩背过手系了系裤腰
“老子随身没带,营里还没有?那牛鼻子,你给老子好好算算,算准了,爷少不得赏你!”
孙处抱着一团蚕丝入帐,把凉被轻轻盖上刘裕的脐间。拍拍蒯恩,孙处低声道
“这位仙长,是大哥新任命的参军。阿恩,你别莽撞了,礼数是小,军法是大!”
“又来个操架人的笔杆子!一个徐铁佛就够麻烦啦。你甭管,俺偏得跟这道长讨教讨教——大哥一向疏远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客,我倒要看看这位老神仙的本事。我北府白直军的官印,没那么便宜……”
道人笑
“你这蛮汉。你,父在母先亡……”
蒯恩摆手打断道
“卧槽。我当是多大的神通,左不过小把戏。你这说辞,跟谁都好使父在母先亡?举凡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,人人都有爹有奶——爹娘去了的,要么爹在娘前走,要么爹还在,娘走了。爹娘还在人世的,你又说这是算出来的预言,未来如此如此……别扯这个淡,算点子实实在在的!”
黄须道人审视蒯恩,缓缓道
“施主样貌,眼长眉短,为人险躁,到老孤独。又,下颐凸起,嘴如吹火,六亲骨肉少能依靠。幼年丧父,中年丧妻,晚年……”
蒯恩皱了皱眉头,轻蔑一笑
“这是埋怨我砸你场子,使劲往坏了糟蹋老子。晚年如何?晚年丧子?”
“你虽为将,百战萧条,一生不得封侯。你命犯贪狼,贫道恐你不能平安垂老……”
蒯恩大笑道
“为军者,真能马革裹尸,血洒沙场,不失为人生幸事。俺蒯恩是天挺的好汉,谪世的将星,怎能窝窝囊囊地死于妇人子女之手!牛鼻子,你说的好,以后若真言中了,爷再好好谢你!”
“欸,卦资面结,不可日后拖欠。这样吧,买一赠一,贫道再赠你一卦……”
黄须子在掌心推演九宫
“你正缘在南,武昌西南八百里,来年桃花开时,当择一好妇。”
“好妇送你,权抵了卦资。你接着忽悠他们,爷去巡营,不伺候了!”
道士霍然起身,一把扯住蒯恩手腕
“施主。法不轻传,道不贱卖,师不顺路,医不叩门……卦不走空!”
“老子没有钱,有钱也不孝敬你这大忽悠!”
黄须子闻言大怒,手提木尺,一口咬碎三十年功德